小心地制定，大胆地实行。是一个有意思的题目。

    想到胡适早年间的名言：“大胆的假设，小心的求证”。

    这句话言简意赅，宣示了关于实证的理念、态度与方法，影响了许多人，其中包括不同领域的卓越学者。风格自成，“有几分证据，说几分话，有七分证据，不能说八分话”，这也是胡适后来一直坚持、广为布达的观点，都有手迹为证。

    胡适的大胆与小心之语，内容实，角度新，方便记忆，很容易文以载道，甚至不胫而走。也可以就此说到法律，说到法律的小心与大胆。

    社会问题都或明或暗地接近法律问题。一国之中，法是极为重要的力量，甚至是重中之重。它无疑是全局性的事物，且是权威性的事物。于是它需要“小心”与“大胆”，需要这种同时存在的态度与行为。

    法律的实践性说明，法律不仅是思想，也可谓是思想里的科学，具有科学性，况且思想也都是具体生活的产物，又指向具体生活。这些也构成着既小心又大胆的法律性格的形成背景。

    与胡适的叙述还有所不同，但不是逆向行进，也许是前后阶段的循环：法律的制定，未必没有假设的过程，又更是小心求证的过程，至于法律的大胆，即在力求严谨与审慎的前提下，把实行作为要务，保证兑现，拒绝打折扣，拒绝随意地讨价还价，拒绝另外的勾兑。

    “小心”与“大胆”涉及到法律应有的谨慎性与坚定性。

    法治，如分为法与治，一是法的制定，一是法的实行，缺一则全无。以立法与司法为对象：立法，对法认识与设置，如顺理；司法，对法的理解与操作，如成章。“小心”更多的是立法，也形成法的理念上的谨慎性；“大胆”更多的是相伴的司法，也形成法的实践上的坚定性。

    法律制定之后的其他环节，如司法、守法、监督法的实施等等，也都是法律的实行。尤以司法最为要紧。通常说来，法律之中的司法，要求它必须服人，即有权威，有威信，且坚固可靠。

    权威与威信，既来自谨小慎微，又来自雷厉风行。前期反复考量，如小心翼翼地斟酌，随后毅然实施、令行禁止，又如不假思索的大胆。两个阶段都忌讳浮漂与摇摆。

    “小心”，也因为这又是一把双刃剑，它有可能质量不过关，还有可能失控，当然要慎重，慎之又慎地把握重中之重的它。不要匆促上马，不要匆促出炉，它拒绝动荡与不安。它需要更多的信心，与信心的基础。

    “大胆”，又因为这是需要托付也值得托付的利器，因为它经过了周密的锻造与打磨。它拒绝半途而废。要给予它信任，也使它被信任。

    “小心”，又在于要全面，要深入，要掌控尺度，把握时机，要统筹兼顾，要切合实际，更要较真与较劲，要负责。

    “大胆”，还在于郑重其事，在于负责，要点是不可有令不行有禁不止。虽是常识，又是难点与弊端——有时，不是没有那样的法律，是没有用过那样的法律，是没有那样用过法律。

    要指出，有令不行（亦有禁不止）——意味着其令不周，此令得不到实行，或者此令不应该实行——因为屡禁不止（亦屡令不行），又可能是由于之后的不“大胆”，或者是由于之前的不“小心”。

    凡事先往不利之处着想，随之要向有利之处用力。要接受自己的忐忑，承担外界的质疑，应对现实的考验。既有“问题意识”，又有“解题能力”。都在理智里，在信念里，在行为里。

    要坚持一定的原则，要使法是确定的，稳定的，能行的，可预期的，于此并行不悖，也要预备一定的余地，法不是不存在必要的机动性，这会使“小心”与“大胆”的理由更充分，更可行。

    制定，是基于社会化的要求，实行，也是如此，包括社会化的遵守与监督（知情权、参与权、表达权、监督权，细究之下，也都阶段性地与法的制定及实行有关），至于专业化的适用，更是社会化的安排。所以，“小心”与“大胆”，都不是一时兴起，或马虎大意。

    信马由缰是徒劳，事后诸葛亮也是徒劳。

    可以修改，但不能轻易地指望修改，或指望轻易地修改，不能以随意的增删为借口，为托词。更要避免随意的拆除，推倒重来。

    是的，贸然行事，或朝令夕改，不可；叶公好龙，或流于纸面，不可。

    粗疏与浅陋，想当然，臆断，不求甚解，不切实际，不合客观规律，行止失察，进退失据，不堪大任，凡此种种都是法的大忌。

    在把法律与法治相提并论之时，或者它们也有这样的（表面上的）区别：法律重在制定，法治重在实行。无论如何，它们都需要小心与大胆。如此共同造就法的系统——进入，存在，包括退出——相对完整的、妥当的系统。以信念、智慧、勇气、能力来造就。

    是的，表决前辩证，辩证后表决，表决后切实行之。谋定后动，言必行，行必果。应该建立、实践这样的认识。

    “做学问要在不疑处有疑，待人要在有疑处不疑”，胡适也如此说。由此也可言及法，要做好“制定法律要在不疑处有疑，实行法律要在有疑处不疑”的功课，也像是——“疑法不用，用法不疑”。

    不小心则没有大胆的资格，不大胆又可能失去小心的意义。

    有指望，有保障。因为它理应同时是谨慎的、坚定的。

    大胆地假设，小心地求证，之后又是小心地制定，再之后是大胆地实行。小心再小心，大胆再大胆，不断实行下去。